6. 搬过去住?
6. 搬过去住?
这是一场无声的打气仪式,下一秒破坏气氛的是景淮的来电。 谈烟接起来,轻柔慢语的:“你到家了?累不累?” 手机那端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疲惫:“不累,只是和余燿吃了点夜宵,他今天也去秀场了。” 谈烟握着手机的手指倏地绷紧,立马警觉起来。 她很清楚这是个试探,虽然还不知道景淮是什么意图,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开诚布公:“当然看到了,他那么个大活人挤在一堆奇装异服的人中间想不看到都难。他这是改行了,要往时尚界发展了么?” 她选择把话头原封不动抛回去,反过来测试景淮的目的。 景淮是老狐狸,自然能做到轻描淡写地略过:“他没那个本事,只不过帮我旗下的VR品牌新代言人的广告拍摄物色造型设计师。送的礼物叔叔阿姨还喜欢么?” “很喜欢,一个劲夸你,完了完了,你在他们心里的地位要比我高了,哎,这下我有点伤心了。”谈烟拿指甲抠着墙纸,被自己嗲嫩的嗓音刺激地差点抠出一座城堡。 下一秒的刺激却更大,景淮说:“那要是我说,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无与伦比,能让你开心点么?” “.....”谈烟愣神了几秒。 景淮非常不擅长说情话,今天的他很反常。 “在听么?”景淮轻声追问着。 “在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点不太像平时的你......”谈烟故意越说越轻,特别是收尾的那点颤音,将恋爱中少女的那点害羞和喜悦拿捏得无比到位。 在听到谈烟的反应后,景淮好像莫名安心了几分,至少她的语气和反应是他所能理解范围内的真情流露。 经过梁余燿的那一通劝说后,他嘴上说着不在乎,电话接通后一听到她声音,莫名其妙又开始新一轮试探。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求证什么,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垂着眼睑笑得有些无奈。 手机那端传来景淮的低笑,像是有双无形的手透过手机屏逗弄着谈烟的耳轮。 她笔直地站在原地,因为戒备而浑身紧绷,脸上却还挂着甜蜜的笑,竟能做到毫无违和地分裂。 站在一旁的谈柔看着目瞪口呆,对自己meimei这一通cao作佩服到五体投地。 还是景淮率先打破了这份调情后的“羞怯”:“明天傍晚的慈善晚宴别忘了,需要我过来接你么?” 谈烟:“不用了,你这么忙别把时间浪费在路上。我约了念念喝下午茶,结束直接过去就行,离得不远。” “好,明天见,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手机被粗鲁扔在一边,谈烟一阵阵犯恶心。 她恶心的不是景淮,而是镜子前需要对景淮虚与委蛇的自己。 更重要的是,她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景淮已经开始怀疑什么。 谈柔回房休息后,她继续坐会刚才冥想的角落。 她现在呼吸很乱,脑子也乱,于是闭上眼开始回想今天在秀场自己的一言一行,在确定应该是天衣无缝之后,才逐渐平静下来。 气息吐匀了,焦虑也散了,她开始搜寻刚才那段简短对话中的要紧字眼。 景淮提到了出现在秀场的梁余燿,又故意提到他旗下的VR眼镜子公司。 在他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景淮从不在她面前提到任何自己所涉及的业务,因为他是个极度敏锐和谨慎的人。 而今天,他不仅提到了,还很详细。 谈烟很肯定他在放钩子钓自己,她在国外选修过AutoCAD图形设计建筑环境艺术设计的记录对景淮来说不难查到。 盘清楚这里头的关节,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景淮是不相信自己会毫无企图跟着他,所以才百般试探。 可这一切反而真中谈烟的下怀,她虽然装的是小白兔,但又蠢又呆的小白兔绝对不可能真正获得大灰狼的信任。 她起身,推开阳台门,趴在栏杆上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空气里夹带着自由的味道。 * 景淮独居惯了,今天难得被母亲要求,只能硬着头皮回一趟老宅。 走过院子看到几盆新添的西府海棠,他知道是他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亲回来了。 景父在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院参与正负电子对撞机的研究多年,近几年的研究课题致力于“奇异”夸克,最近研究颇有成效,就差天天住在院里。 景淮的爷爷是中科院院士,按着家里的规矩,景父自然是子承父业。 偏偏景淮就不是个听话的,非要去学人工智能和AI设计,从牛津学成后直奔硅谷,一点没商量的余地,气得景父高血压都上来了。 等他回国创业,两父子几乎都没说过话。 唯有景母却大力支持,景母出生梨园世家,当年也是不顾家里反对转头拜师徐派,一头扎进淡雅朴实的花鸟田园画的世界不出来。 景父景母当年就是因为父母之命勉强凑在一起,婚后两人性格的对冲愈发明显,索性就各过各的,老宅一分为二,独占一隅,谁也别妨碍谁。 他们从小对景淮的教育也是各有极端,景父严苛守旧是个学科派,景母自由随性,崇尚自由派。 两人为此成天吵个不休,以至于景淮从小就不爱在家待着,一心只想往外跑。 所以在他眼里,婚姻会让人癫狂失智,心绪起伏,比不上落袋为安的安全感来得实在。 景淮刚转进玄关,就看到景父在工作间的白板上写写画画的忙碌身影,他站在门边喊了声,算是招呼过了。 景父照例忙自己的,充耳不闻,不搭理他。 景淮也习惯了,转身上楼,景母刚结束今天的创作,站在晾晒的画前抱着手欣赏,时而皱眉,时而叹息,一席改良版的汉服套在身上,更显风姿绰约,哪怕是年过半百,也依旧明媚清丽。 景淮轻敲门沿,景母转过身,脸上的笑意恬淡:“阿淮来了。快过来帮我看看,我最近忙着旅游,好久没画,手都生了。” 景淮走过去,自左往右细细观摩,挑出两处略有不搭的细节一一道来。 景母很满意,不住点头:“还是儿子懂我,总是能说到我心里,哎,可惜了,你不愿意学画,不然一定小有成就。” 心里的疙瘩解开了,景母舒心惬意地坐回到沙发上,招呼景淮:“过来坐,有事问你。” 景淮挂好外套,坐到景母对面。 景母免不得心里有些落寞,但也知道景淮就是这么个性子,打小和谁都不亲近。 景母问他:“和烟烟处得怎么样?” 景淮嗯了声:“还不错。” 景母安心了几分,但还是不忘抱怨几句:“哎,这是你爷爷当年定下来的娃娃亲,临去之前还逼着你答应才安心,你爸爸一家全都是老古董,我也没办法,但日子是你自己的,你自己决定吧,不用非得背负这些,别像我跟你爸一样潦草凑合,相看两生厌。” 说这话的时候景母不忘暗暗抓取景淮的微表情,想当初这桩娃娃亲被老人们翻出来提的时候,她还不怎么担心,总以为按着景淮的性子,不会轻易妥协。 她偷偷调查过谈烟一家,始终不太能接受程婉的精明和市侩。 初见谈烟,她也觉得无感,有气质又漂亮的女孩一抓一大把,谈烟实在排不上号。 慢慢相处下来,她也不觉得这个女孩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是一味地温柔依附,没有半点自主和野性,这更让她瞧不上,自觉景淮也不会喜欢。 没想到景淮却一口答应了,她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所以自打他们交往以来,来来回回问过景淮很多次,谈烟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景淮每次都敷衍过去。 算着日子,她想着两人快领证了,今天毕竟问个清楚。 按理说景淮只需要像往常那样敷衍过去就能过关,但今天景母这么问的时候,他离奇般地走神了,脑中竟然莫名跳出刚才和谈烟的那段对话,想到自己的反常,想到谈烟的回答...... 景母喊他:“阿淮?” 景母觉出些不对了,给他倒了杯水,推过去。 景淮回过神,纤长的指节稍一用力卷起玻璃水杯,杯中水折射出的光跳跃在他起伏的骨节,又映到他笃定的眼底,他答道:“我会看着办的。” “那就好,最近很忙吧,要多注意休息,”景母听到他这句话就安心了,景淮自小就没让她cao过心,她相信他的选择。 “妈,你也早点休息,”景淮对着镜子穿外套,哪怕已经入夜,哪怕晚上再没别的安排,也要确保穿戴上一丝不苟。 “好,你也别太累了,”景母也起身过去想要把他搭把手,景淮却不露痕迹躲开了。 景母的手悬在半空有些尴尬,心里空落落的,扯出个苦笑,忽然想到什么:“阿淮,既然你们都要结婚了,要不让烟烟搬过去和你住?” 景淮眯起眸子,点漆的眸底略过一丝不悦,虽然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景母知道他不高兴了,忙敷衍过去:“我也是随口说说,就是觉得既然你不讨厌她,她也不工作每天没事做,搬过去能多照顾你。不过这也得看烟烟的意思,要不明天慈善晚会,我问问她?” 景淮穿戴好了,退开一步,拉开距离,微欠身,眉眼淡淡的瞧不出情绪,只说:“先走了。” 景淮走出那扇门许久,景母都没回过神,她有点看不懂自己这个儿子了,这既不答应也不拒绝的到底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