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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被沈应秋踢了一脚方才作罢,但还是一脸迷茫,搞不清自己错在哪里。周子兮倒是听话,跟着他从十七号院子出来。吴家的院门才刚关上,她便在他身后问:“这是去哪儿啊?”唐竞回头看她一眼,见她脸上要笑不笑,就知道是在装样子。他只是不语,牵了她的手走到隔壁十九号铁门前面,拿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把门打开。院门吱呀一声展开,周子兮看看他,又看看门里面,跨过门槛走进去,眼前是一方小院,以及一座小房子。“你这算什么意思?”她问唐竞。她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却偏要听他说出来。“你觉得好不好?”唐竞存心轻描淡写。周子兮便也只当自己是来看房子的,走进去四下打量了一番。里面是跟十七号一模一样的格式,只有简单家具,显得空空荡荡。“地方小了些,”她品评,“院子也荒了很久,怕是得花一番功夫才能收拾出来。”“原是打算买大一点,”唐竞顺着她说下去,“只是眼下出手的花园洋房都在租界外面越界筑路的地段,万一哪天防空警报一响,总归不保险。”周子兮听他又是满口生意经,完全不是信中那个将自己剖白得一干二净的人,反倒又成了原本惜字如金一百句话里筛不出一句真话的唐竞。她觉得甚是没意思,转身作势要走,只抛下一句:“不看了,我回周公馆去。”唐竞这才拉住她一只手,将她拖进自己怀中,从身后抱着她道:“地方是小,院子荒疏,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赏脸跟我住在这里?”周子兮已忍不住笑,却还是憋着一口气不语。“唐太太?”唐竞在她耳边轻唤,将她反过来对着自己。她这才满意,抬头看着他,一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唐竞以为总该有一句好话,结果却听见她轻呼:“哎呀,忘记一件事!”“什么事?”他倒被这一惊一乍的吓了一跳。她却只是贴上来对他说:“唐先生,你还没有抱我过门槛。”他做出为难的样子,手杖抵在她背后道:“大约是抱不了了,那怎么办?”“这规矩不行,还有别的……”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这算哪门子规矩?!”他听得笑出来。可她却是铮铮有词:“你好歹也是学法律的,总归读过罗马法,不会连这都不晓得吧?”他倒还真读到过,只是这并非法律程序,而是民间习俗——每买下一处地产,主人家得在这土地上行夫妻之事,交易才算完成。“唐竞,你脸红了。”她指着他,慢慢笑起来。他明知是诈,可叫她一说,脸偏偏真的红起来。周子兮看得愈加要笑,唐竞拿她无法,索性拦腰抱了她。可她又怕痒,笑着好一通挣扎,直到被他紧紧按在怀里,这才认输作罢。等两人有心思想到别的,天色已经很晚。吴家那边多半是沈应秋拦着,否则照吴予培的性子,早就过来敲门叫他们去吃饭了。还是唐竞先问周子兮:“你肚子饿不饿?”周子兮抱着他的手臂缩在床上,根本不想动,尚在纠结如何回答,肚子却先一步咕噜噜叫起来。唐竞听得大笑,她恼羞成怒,狠捶他几下。他这才讨饶,说方才车子开进来的时候,看到隔一条马路有个馄饨摊,他这就去买回来给她吃。周子兮对这个办法表示满意,可再想却又不对,房子里家什实在太过简略,锅碗瓢盆一概没有,便是找到那个馄饨摊,也没法买回来。“要么我去隔壁借一套?”唐竞出主意,“或者索性问问吴先生家里可还有剩饭?”办法倒是个办法,周子兮却不好意思,非不让他去,后来实在饿得无着,才穿了衣服起来,两人踏着夜色出门。夜已深,毕勋路上一片静谧,循着那竹板叫卖的啲笃声,果然找到一个柴爿馄饨摊。天气挺冷,锅盖一揭,便是一片洁白的水雾蒸腾起来,做生意的小贩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看见他们倒是有些意外。两人都已经饥肠辘辘,也不嫌弃夜深露重,就在这街头坐下,要了馄饨,又要了面,混作一大碗馄饨面,这才满足。唐竞吃得快,吃完了便看着周子兮,只见她埋头在那只海碗上,专心致志,吃得很香的样子。他爱抚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只小动物,忽而又觉得不真实,长久以来他都只是孑然一身,转眼间却是一切都有了,一座小房子,一个妻子,夜里一起牵着手出来吃馄饨。“看什么呢?”周子兮肚子里有了些底气,总算得了空从那碗上抬起眼来。“知道我为什么选这里吗?”唐竞却是答非所问。“因为你想住在吴先生隔壁。”周子兮损他,损得简单粗暴。唐竞简直要吐血,胡乱揉她一把头发,不想再跟她讲话。周子兮见他动气,才又笑问:“那是为什么?”“你还记得淳园吗?”唐竞终于开口。“就是你带我去练枪的地方。”她点头,脸上收了笑,似乎已经猜到他要说的话从来没对别人说过。“小时候我跟母亲住在那里,”唐竞缓缓道,“母亲有一只小箱子,里面有一些钱,几样首饰,还有些书信与照片。那时候,我只有几岁大,但却一直知道淳园不是自己家,只有那箱子是我们的,其余屋里的东西都不是,分得清清楚楚。后来,母亲过世,我一个人跟着张帅搬去锦枫里,也是带着那只箱子。再后来,出去读书,又住过许多地方,但我从来没把其中任何一处当作是自己的家……”“那箱子你还留着吗?”周子兮忽然问。唐竞摇头。“去哪儿了?”她看着他。“被人恶作剧烧了。”他回答,并不多做解释,那放火的主意究竟出自张颂尧还是张颂婷,他至今不确定。周子兮仍旧看着他,伸出手,掌心贴着他的面孔,指腹轻抚,亦像是抚摸一只动物,而且还是受伤的那一种。唐竞觉得这样子有些好笑,低下头草草收场:“总之看到那房子,就想起那只箱子来。”“房子又带不走。”她笑他。“我知道,”他亦笑答,“但是,可以把你装起来。”她忽然动容,装作埋头吃面,不叫他看见。她喜欢他说的这番话,却又不能不想到曾经犹如囚禁的一年。就像她喜欢他霸道一点,又心有不甘,总惦记着要在他身上霸道回来。“我是要出去做事的。”她终于开口。“那是当然。”他点头,并不意外。毕业之前做论文的时候,她就常写信向吴予培请教,更趁着这机会大提要求,早早地就在吴律师的事务所里讨了一个帮办律师的职位,只等学成归国,申请了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