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上下，默强）
过了两天。 陈金默正带着疯驴子的小弟们去收场子，迎面就碰上了一群又蹦又跳的刚放学的低年级小学生。 他一眼就看到了孩子堆里那个扎着双马尾的矮矮小小的女孩——是他的女儿，黄瑶。她背着和她体型不太相符的大书包，正用粉色的塑料凉鞋踢地上的小石子玩。 她并没有和其他孩子一样疯了似的到处窜，而是伸长了细细的脖子四处张望着，好像在等什么人。 父女俩的视线就这么相撞在一起，但很快，黄瑶又移开了视线，应该并没有认出他是谁。 但陈金默的脚步还是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身边的混混发现了他的异常，也跟着停了下来，好奇地向人来人往的学校门口看去：“怎么了默哥？” 陈金默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他不能让这些疯狗发现他在看黄瑶。不然以他们咬住一块rou就不松口的死德行，李警官和他都会暴露，他的女儿也会受到牵连，陷入危险之中。于是他摆摆手，啧了一下：“赶紧把事情做完，我晚上还有事。” “什么事儿啊默哥，这么着急。” “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姑娘，让我今晚和她见一见。”陈金默扯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 这个笑容在混混们的眼里就变成了陈金默急着去“办事”，让他们不要坏了他的好事的意思。 他们就呦呦呦地开始起哄，其中一个还拍了拍陈金默的肩膀，打趣道：“那我们是得抓紧时间，可不能耽误默哥给我们找嫂子啊是吧。” “那是。欸，默哥，我这儿有药，你需不需要啊？” “默哥，我这儿有套，你要吗？” 混混们边说边拿出了些他们眼里的“好”东西塞给陈金默，动作既自然又熟练，可以看出他们的脑子里除了黄色废料就没别的了。 “行行行，你们倒是准备得挺充分。”陈金默也熟稔地接过混混们递过来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塞进了皮夹克的口袋里，好像他也是他们的同类，觉得女人就是玩具，只要见面就肯定是要上床的。 如果不愿意上床，就下点药拐上床。 陈金默边应和着混混们不着边际的黄色玩笑，边不动声色地又张望了一眼校门口，却已经看不到黄瑶的身影了。 他顺势搭上离他最近的混混的肩膀，像是真的对见女人很急切似的，催着他们赶紧进场把事情做了。 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的同时，黄瑶和高启强正往他这边走来。他们完美地错过了彼此，也完美地避免了疯驴子的小弟发现他和高启强认识从而怀疑他的事情发生。 黄瑶被高启强牵着手，头一直往后扭着，努力地看向陈金默。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她才抬头望向高启强，说：“高叔叔，刚才我看到爸爸了。” “爸爸？”高启强停了下来。他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是安全的之后，才扶着黄瑶的肩膀蹲下，认真地问眼前的女孩，“瑶瑶，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你爸爸吗？” 黄瑶指了指高启强胸前的口袋：“是啊，高叔叔之前给我看过照片的，我记得很清楚呢。” 高启强知道黄瑶是很聪明的，这份聪明随了她的父亲，又在“自己”十几年的教导下变得更是心机深沉。 他知道的，他在那个梦里都看到过了——“高启强”自作自受，用老默的命当踏板，登上了更高的位置。又因为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收养了黄瑶，给白晓晨当做成长路上的玩伴。 但在最后，那颗在06年种下的因，化作子弹，射中了21年的他自己，为他结了该有的果。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在知道未来的事后，尽量离这对父女远远的，来保证自己的安全。又为什么会主动地找到黄瑶，并告诉黄瑶的外祖母自己是陈金默的朋友，在被老人家赶出门数次之后，还瞒着所有人，死皮赖脸地悉心照顾黄瑶直到现在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他总觉得梦里的高总和陈金默的关系和他与陈金默的关系有些细微的差别。 高总和陈金默就是典型的老板和打手的上下级关系，他们之间或许有点兄弟情与恩情，但也仅限于此。所以高总才会果断地送陈金默上路来换取自己的平安。 然而，他和陈金默之间，却是有些回忆在的。所以他才会找到黄瑶，帮陈金默照顾他的女儿。 他是在还情，也隐隐地有些期待能再次看到那个记忆里的人。 此时，被黄瑶指着的位置似乎在发烫，烫得高启强的心有些慌乱。 “高叔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小女孩看高启强呆在原地，便神秘兮兮地靠到他身侧，用小手挡住自己的嘴巴，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我爸爸现在在警察叔叔那里工作。警察叔叔说了，我爸爸在坏蛋堆了打坏蛋，我是不能见他的，所以刚刚我才没喊他。警察叔叔说这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保护我和外婆。当然，也是保护高叔叔。” 高启强一下子就抓到了关键点——陈金默在为警察做事？ 陈金默怎么会给警察做事？事情的发展好像和梦里的不太一样，这预示了什么？ 高启强陷入了思考，被发现他走神了的黄瑶轻轻拍了拍肩膀：“高叔叔，你怎么了？” 高启强定了定神，看着眼前还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看着那双和陈金默无比相似的眼眸，他的心软了软，伸手摸了摸黄瑶的脑袋：“瑶瑶真棒，爸爸工作的时候的确不可以打扰他。我们要相信爸爸，他肯定能很快回家的，到时候你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他微笑，又重新站起来牵住黄瑶的手：“走，我们回家。” 他并没有听见黄瑶不满地小声纠正他刚才说的话：“不是你们一家，是我们一家。” “啊！！！” 突然，一阵尖锐的叫声在高启强的身后响起。他紧了紧牵着黄瑶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护着。 他转身看向尖叫传来的地方，正好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举着钢棍往躺在地上的人身上抡。原本干净的街道上已然布满了碎玻璃碴、木屑和鲜血。 男人好像听不到周围人的尖叫似的，只专心地用沉重的钢棍一下一下地砸早就晕死过去的人。直到另一群混混模样的人冲上来抱住他的手，他才停了下来。 高启强听到混混们在喊：“默哥默哥，可以了，老大说了，最近不能弄出人命的。” 其实他一开始就认出了那男人是陈金默，也早在陈金默凶神恶煞地走出来的时候，捂住了黄瑶的眼睛——瑶瑶的爸爸只能是她的英雄，而不能是这个看起来对人命不屑一顾的疯子地痞。 高启强看着陈金默，远处的陈金默也感应到了他的注视似的看了过来。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十五年前，他们在那条幽暗深邃的小巷里，也是这样隔了很长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彼此。 一秒，两秒，三秒。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三秒过去，高启强俯身抱起了黄瑶，他把女孩的脑袋轻轻地按到自己的肩膀上，温柔地说：“瑶瑶，有坏人在打架，我们把眼睛闭上不要看。叔叔带你回家，好不好。” 他感到那颗小小的头微微点了点，便边轻拍着女孩的背，边快速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又没看到黄瑶偷偷地探出了脑袋，直直地看向了陈金默，还伸出小手挥了挥。父女俩对视了一会，黄瑶才又缩回了高启强的怀里。 黄瑶靠在高启强温暖的怀里，满意地想着：爸爸打光坏人就能回家了，到时候他们一家就能团聚了。爸爸，高叔...哦不，是妈咪，还有她自己，一定会很幸福的。 至于她为什么要叫一个男人妈咪？ 因为...她的爸爸是英雄，英雄的身边一定会有一个最温柔最可靠的伙伴，这个伙伴通常就是他们的老婆，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高叔叔这么温柔这么好，还和爸爸认识很久了，他们还有一张合影呢！这不就是爸爸背后的伙伴吗？伙伴不就是爸爸的老婆吗？爸爸的老婆不就是mama吗？ 大家都说她有过mama，但她对mama的印象也仅仅是每年会回来一趟然后给她钱和玩具的漂亮阿姨罢了。 而高叔叔会每天来接她放学，会帮外婆做家务，会给她煮好吃的饭菜，会在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她，会给她买好吃的零食，会带她去游乐园玩。 这跟班里小明说的mama会给他做的事一模一样啊，所以高叔叔不是mama是什么？ 但既然大家不让她叫高叔叔mama，那她就偷偷叫他妈咪好啦，反正妈咪也是mama嘛。她英语学得还是挺不错的。 黄瑶撇撇嘴，在心里骄傲地想着——我有个很好的爸爸，还有个很好的妈咪，我才不是他们说的没人要的坏女人的小孩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