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要说两个人之间什么仇什么怨，其实可以追溯到很远。

    贾诩高中的时候是那种年级第一的乖乖牌，寡言少语但是满脸写着清纯，腿脚又不好，让人想欺负一下。

    某天在放学路上，不知道是谁使坏，伸脚去绊他，小瘸子本来就走不稳，一绊一个准，连人带拐摔出去。

    受伤的腿火辣辣地疼，他痛得脑袋都发蒙，面上强装着镇静，眼眶却红红的。

    旁边的人就都笑。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呀？”

    突然轻飘飘一句话落下来，所有笑声都停了。

    小文和人还坐在地上起不来，憋着眼泪抬头看，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学长，衣领敞着，耳垂上还亮闪闪的，修长的指间夹着根烟，要不是他穿着校服长的还好看，真像个无业游民。

    他伸手把贾诩扶起来，体贴地拍拍衣服上的灰。

    那时贾诩不知道这个救世主是谁都要救的那种类型，于是懵懂又真诚地感激。

    后来他才觉得，其实不遇到才最好，就因为年少时窥不见求不得，于是一辈子噩梦缠身。

    贾诩就着他的手站起来，四周看看，人都跑光了。

    帅学长摸着耳钉，笑眯眯：

    “唉，他们怕什么呢？其实我很斯文的呀，从不喊打喊杀。”

    第二天那群人集体蹲在了厕所出不来。

    贾诩用废草稿纸把泻药的包装袋裹巴裹巴，扔进垃圾桶。

    下午的时候郭嘉出现在窗边，对着他招手：

    “阿和～出来一下。”

    贾诩那时候还嫩得很，心里的局促全写在了脸上，规矩又小声地喊：

    “学长。”

    郭嘉凑近去看他，他就红着脸下意识往后躲，拐杖点在地上慌乱地一声“哒”。

    郭嘉发现他长得好漂亮，书卷气的五官像女孩子般，仿佛是被女娲用尽温柔细致之意描画而成，白净的脸颊上摔出来的红痕还没消，一双红眸子隐隐泛着水雾，手肘上擦破了皮也没涂药，结起一点薄痂。

    郭嘉感觉心里被猫爪子挠了一下。

    ……难怪他们欺负他，他受了欺负的样子真好看。

    有的物件它完整的时候美则美矣，摔碎了才有味道。

    郭嘉热爱翻墙，翻一次墙罚五十遍校规，不愿抄的校规全落在了贾诩头上。

    贾诩被他半撒娇半哄骗拿起笔，郭嘉在一旁没脸没皮地：“阿和呀，你这字写得真好看，下次你也帮我抄吧。”

    贾诩闹了个大红脸，嘴唇翕翕合合，半天才憋出一句：

    “……学长，这样不好。”

    “你可真是个小古板。”郭嘉笑嘻嘻地伸手捏他的脸，被他躲过去，“哟，我们小文和还害羞呢。”

    “像你这样的漂亮姑娘，脸皮要厚点，不然被坏人调戏都不知道打回去。来，学长教教你……”

    眼见贾诩被逗得脑袋越来越低，整个人都快缩成了一小团，郭嘉才停嘴，笑眯眯地点起烟，欣赏他粉红的耳垂。

    那时郭嘉以为自己只当他是一只好逗的小猫，喜欢挠他藏在雪白毛绒和粉红rou垫下略尖的猫指甲，逗得爪子开花，他就忍不住笑出来。

    后来郭嘉知道自己才是一见钟情的那个，多年前黄昏里少年的眼睛沉静而恬淡，跌跌撞撞落进他心里，从此一切笑语欢声都成了隔靴搔痒。

    只不过那个黄昏早已逝去，而他不愿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