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屏幕里的电影已经放到了末尾，配合着房间里逐渐昏暗的光线，渐渐归于安静。透过薄薄的窗帘，一束束靠近又远离的灯光都被模糊成了一个个不够圆润的亮点。 舒宁睁开眼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属于初夏的暮色时分。 身上还裹着一层薄薄的毛毯。舒宁转过头，孟航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一下秒也睁开了眼。 他只是慵懒地缓慢眨着眼，似乎并不急着醒过来。 舒宁起身，从沙发上下来，把毛毯又裹在了孟航的身上，径自走到冰箱前拿了两瓶水出来，放在沙发旁的地上一瓶，自己拿着一瓶坐到阳台上吹风。 等到孟航靠在她身边的时候，舒宁已经对着彻底暗下来的城市夜景发了好久的呆，风把头发吹乱到她的脸上，她也不去管，只是自然而然地把头靠在了孟航的肩上。 两个人不知道相互沉默了多久，舒宁轻笑了一声：“真奇怪，换做是别人，早就该叫我进房间里去了。” 孟航也笑了：“我喜欢陪你在这里吹风。” “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好像也没对你说过，我对你的不是喜欢，是迷恋。” 舒坐直了身体，歪着头直直地看向孟航，似乎想要看清他眼底隐藏的东西。 “可是，似乎一边享用对方的身体，一边在心里暗暗鄙夷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投怀送抱的女人，才是大部分人该有的反应吧。” 孟航沉默了一下，不是他心里没有答案，只是他不知道应不应该把心里最真实的感受跟舒宁说出来，也不知道她听完之后会不会觉得自己不正常，也不知道自己看到她的反应之后，还会不会继续想要留在她身边。 最后，他还是说出了口。 “我很想看懂你的眼神。” 舒宁依旧歪着头看着他，没有出声打断他。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其实并不是在看我，你的视线好像穿过了我的身体，在寻找和注视一些更深的东西……应该说是……我总觉得，你似乎总想看到我的灵魂。” “你好像不在意亲吻，不在意性，不在意别人如何对待你的身体，你好像只是想被动地接受一切；与其说是你坦然接受生活，不如说是，你好像一直在，冷眼旁观你的生活。” 舒宁脸上起初微微有些玩味的笑容开始逐渐消失，孟航有些混乱的话语，好像一只一直隐匿在暗处的怪物，开始渐渐向着光源张开血盆大口。 孟航自己似乎也觉得有些语无伦次，于是他沉默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绪。 “起初，我觉得你随性，慵懒，不加掩饰地去散发自己身上全部的魅力，就像一块成色极好的璞玉。” “然后与你相处，我观察着你的习惯，你总是听着各种各样的音乐，喜欢把身体皮肤暴露在空气里，总是在喝酒，我以为你在逃避一些东西。” “可是再后来，我发现你似乎根本就是把自己的灵魂从囚犯一样的身体里放了出去，任由灵魂在荒野里四处飘荡；好像，在你喝醉酒的时候，发呆的时候，你才是短暂的，和自己的灵魂再度重逢。” “我一直都觉得，好像不论我们亲吻多少次，一起生活多久，我总是无法靠近你。” “即便我问一百次你的想法，不眠不休地观察记录你，好像我都没有办法进入你的世界。” “我还是没说清楚迷恋你的理由，但我想说，遇到你之后，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一直想要寻找的人，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以前总有人问我，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子的人，我总是也答不上来，那好像只是一个轮廓一个背影，我怎么也看不清其他的东西。” “直到我遇到你的时候，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答案是这样的。” 第一次在酒吧看到你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心跳加速，说起来很像烂俗小说的情节，但那一刻，好像所有的声音我都听不见了，就只想坐在那里一直看着你。” 孟航结束了自己磕磕绊绊的描述，终于把目光转回了舒宁身上，他努力地在她的眼神里试图摸索出她的想法。 这次轮到舒宁沉默了。 她从来没想过，居然真的会有人，也想要穿过她的身体，只去看她飘在风里的灵魂。 虽然孟航的话并没有说的完整，但舒宁已经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都没有真正去了解过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或许是与她棋逢对手的危险分子。 她没有说出口自己想说的话。 若是爱上了一个人身上如此鲜明却又虚无飘渺的感觉的话，那这份爱既是无比真挚热烈，也是转瞬即逝的。 舒宁这样想着，她的理智在这一刻开始警铃大作。这似乎一场两个疯子之间的博弈。 孟航又把舒宁拉到了身边，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听不清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耳朵里充斥着对方的呼吸声，他们就这样对着晚风中的城市夜色，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