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完蛋的易感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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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Alpha发出鼻音,毫无所觉地回答,“互帮互助嘛。” 王子殿下心想,严格来说,这也……亨利,每个人都会有过去的,每个人都有——再说,手yin而已,这有什么的? 冷静点。 于是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冷静的、蓝色的声音:“那么你喜欢过他吗——这个在某些方面和亨利……姑且算是有点像的连恩?” 而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觉得:为什么要多问这一句,亨利?就算亚历克斯过去真的喜欢过这个连恩……那也影响不到现在,对不对? 而且……手活而已。 打飞机而已,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然而亚历克斯回答:“哦——完全相反。他说、嗯,他喜欢过我。”他好像稍微能够驾驭他的舌头了,吐字比之前流利了一些,“我第一次知道之后觉得可——吃惊了,难以想象!怎么可能?我没有感觉到啊?” 亨利在黑暗中默默地慢慢点头:是啊,会有人喜欢自己但是感觉不到吗?而且还是室友?而且还是,都已经开始上手了,开始“互帮互助”的室友? 尤其——亨利一直觉得亚历克斯在一些地方特别敏锐,至少他一直觉得亚历克斯很善于察觉自己的情绪。 但是他稍微有一点点关心的那件事已经被搞清楚了,亨利便不想再纠缠——其实他怀疑自己纠缠不过这个看起来脑子已经一团乱麻的家伙。 他试图把亚历克斯说的都联系起来:“那么‘是亨利,那完蛋了’,和‘连恩和亨利有点像’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他需要确定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如果亚历克斯此时还有逻辑的话。 “那就得说起我跟连恩是怎么认识的了——你知道吧,我高中的时候跟连恩那家伙关系很好——虽然已经很久没见面,之前、嗯……打电话也特别尴尬——天,真的很尴尬。” 当初关系很好却很多年没见面——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暗恋的事——但为什么却会打电话…… 看来不行。亨利心想。 看来我还得在连恩这件事上纠缠一下,就一下:“打电话?” 亚历克斯沉浸在自己的叙事思路中,所答非所问:“就是在那通电话里,反正、他提了一下这事。” 亨利理出一个线头:“是他打给你的吗?” “什么?哦,我给他打的。” 这就有点奇怪了:“嗯……为什么你要给他打电话呢?” “诺拉说那家伙之前喜欢我,这怎么可能!所以我跟她说、绝对没有,但她不信啊!那怎么办——我得打电话给他,嗯,验证一下。” 老天啊…… 亨利终于弄明白了,亚历克斯这事——他听完都要同情那位连恩了。试想,假如自己高中的时候暗恋亚历克斯,结果他……亨利一边想,一边伸长手臂,摸索到木质床头柜,用手指在上面敲了两下。 敲完之后他又自我纠正:等等,我为什么要用自己做假设?还是用连恩吧,毕竟这确实是关于他的事。 于是亨利重头开始想:连恩高中的时候暗恋亚历克斯,都已经试探到给他做手活这一步了——说实话在亨利这里,这已经远不只是试探的程度,离开始建立关系或者至少做个炮友也只差最后一线蛛丝。但亚历克斯居然能熟视无睹,甚至——极有可能在那段时间里,他还会和别人约会。 亨利可并不觉得这是在乱加什么苦情戏码——很明显亚历克斯这么受欢迎的人绝对不可能缺约会对象。 小王子顿了顿,扔开未知的“约会对象”,继续想:不仅如此,在过了好几年之后,这家伙还会打电话过去:“嗨哥们儿,我忽然想起来,我在高中的时候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你是不是喜欢过我啊?” …… 亨利默默地在黑暗中捂了一下眼睛。 上帝啊,亚历克斯……亲爱的,你在这件事上未免有些…… 亨利不想把迟钝、或者没心没肺这类词用在自己的Alpha身上,但是……连恩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会是什么感受啊? 不过话说回来,“好几年之后忽然想起来要打电话确认暗恋”和“对方都给他做手活了却感觉不到对方喜欢自己” ,这看起来倒确实是同一条水平线上的——只是,完全不像自己印象中亚历克斯的“水平”…… 亨利一直觉得亚历克斯在一些地方有种敏锐的直觉,就像什么野生动物一样,总能察觉到危机,尤其是和他越发亲密的现在,亨利不觉得自己能在这人面前成功隐藏住什么情绪。 这么说,连恩遇到亚历克斯……好像有点倒霉。 亨利决定把这个倒霉的连恩完全端走,放到一边。 他抓住自己感兴趣的主线,再次问:“那么‘是亨利,那完蛋了’,和‘连恩和亨利是一个类型的’是什么关系呢?” “我刚刚讲到哪里了……哦对,我跟连恩在高中关系不错,我刚才想起来,觉得顺眼,嗯……这个应该挺重要,你知道吧。那么——连恩看着顺眼,他跟亨利是同一个类型的。” 嗯……对,这个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亨利抿了一下嘴唇,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我得记得什么时候去仔细看看这个连恩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之前没注意——哪里相似? 亚历克斯还在继续:“我就以为自己就是一直——本来就喜欢长成这样的人。人有偏好,这还用说……但是——我忽然想到——我见亨利可比见连恩还要早得多了。” 亚历克斯在12岁时看到并留存的,印有亨利照片的杂志。 “那么——到底谁先谁后呢……是我本来就偏好这种类型,还是因为我在小时候就看到了他……” 哦…… 亨利意外发现弗洛西宁好像让亚历克斯处于一种发呆发愣,接近于醉醺醺,但又与他平时的敏锐聪明劲儿相互叠加的薛定谔状态——说话比平日东扯西拉、繁杂冗余、缺少逻辑,但他还真的发现了有趣的新东西。 “鸡生蛋还是蛋生鸡。” “没错,总而言之,”亚历克斯庄严地陈词总结——这是他的好习惯,演讲稿式的习惯——虽然他这次不仅没有总结出什么东西,还有点跑题:“总而言之,不管是什么,是亨利影响,嗯……塑造了我的取向吗——唔,我不知道……说起来你有没有看过那组杂志照片,我还留着呢……我还把它翻出来了,真的,他当时把我抓住了,给我的感觉真的很特别。” 对了,说起杂志,必须要提到几件很有趣的事:现在那本杂志如亚历克斯所说,被“翻出来”,展开到亨利少年时的那一页,封在一个画框里,就挂在他们现在正躺着的卧室墙上;亚历克斯还把他们在伦敦共度第一夜后,亨利留下的便笺纸贴在了旁边。 而之后的某天,亨利曾经打开画框,在自己写的那张鹅黄便笺纸旁边又贴了一张亚历克斯某次留给他的纸条——准确来说,是Alpha随手用来留言的偏硬卡纸。 这第二张卡纸上张牙舞爪地画着: “一会儿见,公主殿下。 虽然可能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也仍旧未醒。 ACD” 纸片的边缘有曾经被胶带黏住、后又小心撕下的余迹——亨利觉得亚历克斯这家伙有时候真是太讨厌了,他趁着自己沉睡,把它轻轻地贴在了自己的面颊上。 而亚历克斯对这位新加入成员的反应是:驻足在画框前,皱着眉想了半天——才想起这应该是自己给亨利的第一条留言。 毕竟两人在一起之后他干过类似事情着实不算少——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两句话,在留言过几次之后,每一张都要写上各种各样的、Alpha自己的名字。贴在床头、门、冰箱上,贴在亨利的脸颊、手背、肩胛骨、甚至肩膀的圆润弧度上,又或者塞在王子殿下穿过的、带回英国的衣服口袋里——而亨利贴的这张纸卡上的语句本身实在没什么特殊。 至于特殊一些的留言,说起来他确实在亨利的白皙皮肤上写过字,那一次他倒是记得十分清楚——就在西班牙——不仅因为过程令人印象深刻,也是因为完事后清洁时的狼狈:由于条件限制,笔迹过于难擦,他们只试过那一次。 倒是亨利,在亚历克斯面对王子殿下被微微擦红,然而墨迹仍在的腰臀处皮肤额头冒汗时安慰他:“只能说……总算没有写在穿着衣服还能看到的地方。”他忍俊不禁:“如果你写在手上这种外面能看得到的部位,明天我跟人握手的时候——我打赌每日邮报的摄像机都会兴奋得当场爆炸。” “别说了——”亚历克斯把脸埋在手里,声音发闷,“我都能想象得出它们会用什么标题了……” 哦对了,关于便笺还有一件事:之后亚历克斯曾经注意到,亨利在自己随身携带的日记本里塞了不少纸片——把那个可怜兮兮的牛皮封面本子撑出了幼猫肚子一般的弧度,Alpha盯着看了片刻,想起来了:“你不会把我写给你的纸条都留下来了吧?” “为什么不?”亨利坐在他对面,手边是笔记本电脑。小王子撩起眼皮瞥了Alpha一眼,矜贵地哼了一声:“这可都是你冒犯王子殿下的铁证,亚历克斯。” 而现在,那本吃撑了的幼猫般的日记本就卧在书桌上,它、墙上的“杂志挂画”与亨利一起,安静地听亚历克斯说话。 “所以——长什么样,只是事情的一半——或者说,嗯……毕竟连恩我也觉得挺顺眼,但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所以有些事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不知道,啊——嗯……” 他发出长音:“我说到哪来着?” 亨利忍住笑,低声提醒:“‘是亨利,那完蛋了’。” “哦!哦对,这事还有另一半——你知道,我们两个曝光之后,外面说我和亨利是一见钟情——但实际情况……反正我觉得不太一样。” “那……不是一见钟情吗?”亨利自己都疑惑了。 “有点区别——因为一见钟情在我这主要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 “我记得你刚才确实说亨利好看。” “不不,嗯……等等,好像也不应该否认……但是我们真正开始的时候,当时——他还带着那个该死的面具呢!——顶着一张间谍脸。” “间谍脸?” “真正的间谍根本不可能像007……亨利他爸爸那么俊美——都是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到的普通面孔。” 亨利莫名其妙地感觉出亚历克斯有种莫名其妙的自豪——他就好像在描述过去圆满完成的什么历险——甚至听起来都有些兴奋了:“他当时,用的脸非常普通,而且我最开始连他的脸都没看到——我是看到他的背影!” “哦……”亨利没搞懂他这种听起来像是自豪的语气是从哪来的,不过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亚历克斯那时……好像确实是忽然就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不过因为Alpha也带着面具,自己并没有马上认出他,而且,当时亨利正处于一种充斥着愤怒、绝望与孤独的自暴自弃中,觉得什么人、什么东西、什么事情,都是一样。 “那你为什么关注到他了呢?” “说实话,在几乎所有人都在喝酒、交谈、跳舞的地方,热闹的要命,有个人背对舞池安静坐在那喝酒——本来就很明显,我简直奇怪为什么没有别人看到他。” 是吗?亨利心想,坐在有酒的地方喝酒,会显得那么特殊吗?他其实都有点忘记那天晚上——遇到亚历克斯之前的具体情形了。他只记得自己和菲利普撕破脸,吵了前所未有的一架,心情糟糕到无以复加——他记得他当时……甚至很想找机会把自己摔得粉碎。 “嗯……还有,还有,之前我和拍……那家伙拍过什么来着我一下忘了——总之就是一个还挺有名的导演吃饭,你知道他说什么——”亚历克斯又开始东扯西拉,亨利侧卧在他旁边,专心地听着,“他说演员有时候不必长得太漂亮,更需要脸有故事感——你知道吗,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个背影。所以你猜怎么着,有人不需要用他的脸,背影就可以有故事感——反正就是……我也说不清原因,就是一种感觉。” “然后我就过去了,我们就开始接触了。” “后来呢?”亨利当然清楚所有的“后来”,但他想听。 “一开始我们……其实诺拉说得没错,虽然……我们准确地来讲就是炮友,睡过不少次——一周平均……也得有三次吧——可惜时间不允许更多。跟他在一起当然非常棒,棒极了。那段时间我们一看到对方的眼睛就躁动,我一碰到他就忘乎所以。但是后来就远不只是性了。你不知道他,唉——”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沉默半刻。 “……他好像一转身就会消失,或者有时候看上去马上就要碎了……我没法不小心翼翼的,对他。但是他又非常奇怪……” “这个人很矛盾——让人忍不住总想看着他。那时、他有的时候看上去脆弱、娇贵——我有时候真的是……担心他碎在我眼前……但是,你知道吗,这样的人,却又能像完全不怕被伤害一样回应我,而且他有时候甚至在进攻!你能想象吗?他就、真的,他就那么把心脏掏出来,就很简单地、就那么放到了我手里!” 亚历克斯停顿片刻,补充:“——当然了他还有其他很多优点,非常可爱。” 又停了一会,亚历克斯肯定地说:“特别可爱,其他的……非常多,多极了——我可以写满三张纸。” 随后他很快调整数字:“……等等,也许是五张。” “我不知道……我能说出来的终究太少了、真的太少了。”他的语调有些下落,“……但是这一切,或许又全都没那么重要——你能理解吗?就像——我刚刚就直接说他可爱……没怎么多想——然后我再仔细想想,想过之后,依旧确定他就是可爱……唉,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对他,这些东西既重要但又不重要,就是、就是……感觉。” 亨利轻轻地回应他。 他其实已经明白“完蛋”是什么意思。 然后亚历克斯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亨利就靠在他身边,被这忽然放大的声音震得微微一滞:“亚历克斯·克莱蒙特-迪亚兹难道不知道爱上炮友有多傻吗?更别说他连这个炮友的名字和脸都不知道!更傻了!” 他再次总结:“我心知肚明,但我当时可以说仍旧在找死。” “但我没有办法——那种感觉滋生的速度非常快、实在太快了,如果这不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事,我真的难以想象……这种事,我真的……只有遇到了,才明白什么是来真的——就那么发生了,太快了,甚至在我还能够稍微、提出一点质疑之前。” Alpha放轻声音,带了一些鼻音:“本来是很可怕的——那种感情本来出自于我的内心,我之前、以为自己应该早就能看到它——至少能看清它是什么时候出现、怎么增长的……但它比我能料想的要强烈得多、迅速得多——就好像只有一瞬间,一切就那么发生了……而我以外的世界竟然还能是原先的样子,还能!——你能理解吗?其他的所有——除我以外的世界——几乎都是一秒前的模样,但只有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内心深处已然变得完全不同。” 如同一刹那的嬗变。 亚历克斯听起来有些沮丧,似是因为自己的词不达意,他重复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这究竟有多么——就是……我讨厌、回避、我厌恶失控,我本来已经用尽了一切办法避免自己失控。但在这件事上,我甚至明白自己在那一刻、在实际上,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我说我失去了控制,哈,就好像我面对它,原本能控制得住一样!——但是我竟然、实际上又真的不在乎,这一回,我甚至很乐意——越跑越快,前面的路面上就有断口,而我就好像……并不在乎,一直往前、一直往前——” “甚至在那种情形下,我甚至依旧觉得自己还有理智,因为我觉得、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可就是这样,这是你自己选的’,而我的理智非但不阻止我,反而在跟我说:我希望它能延续得更长,直到我的心跳停止。” 出于冲动、出于本能、不假思索、不由自主——无法、不可能诉诸于逻辑。 “而且,”他忽然笑了一声,“这难以置信的一切……你以为这只有一次吗——它,对我、之于他。”Alpha有些混乱地说,“不仅只发生了一次……或者它像——” 他停顿得稍久,可能是因为现下的状态,找不到更加合适的比喻:“不仅只有一个波峰……” “哪怕现在,哪怕我说着这些,我难道是在抱怨吗?当然不!你明白吗?我只是有几次会意识到——就好像你有时候会努力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看自己在做什么——‘自投罗网的时候其实自得其乐’,这件事本身就应该——”他重复强调着,“应该让我觉得奇怪、让我警惕……‘这难道不失控吗,这难道不可怕吗?’我本来、我本来、应该会感受到它的可惧,但其实我内心……我不知道,或许我想的是‘那就这样吧’。” 亚历克斯有些混乱地吐字,亨利觉得自己轰然的心跳应该已经强烈到胀满了整个房间,而实际上,一切都是安静、安宁的,如同所有——亚历克斯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散落的笔记、亨利的零食盒子、他近来时不时会翻看的拜伦诗选——这间卧室里的一切有形之物……都在倾听、等待。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亚历克斯才在这暗河一般的黑夜中轻轻地说:“你能理解吗——它本来、本来应该令人恐惧——我没法描述……我只能说,因为它简直……像一场必须要达到目的、让人心甘情愿的自我毁灭。” 亚历克斯一直在重复问:你明白吗?你能理解吗? 亨利在这个夜晚的最开始还时不时能带着笑,但到最后,他完全愣怔了。 他慢慢闭上双眼,觉得自己几乎融化在了这个夜晚——就在这个人身旁。 理解—— 当然。 如同他曾经身处迷宫,寂静无人、幽深曲折。他独自一人,怀抱着一盏已经熄灭、但灯芯余温尚未散尽的灯,周围是稀薄、然而把他隔绝至孤岛的薄雾,他看不到终点、他希望有终点、他渴望终究能够到达终点。 然而其实根本无所谓什么终点,重要的只是那个穿过重重围墙和蜿蜒小路,也依旧能够相见的人。 而就在这个晚上,他们又一次相遇。 你的感受就是我的感受。 在你心中我看到了自己。 亨利仿佛被什么东西钉穿在了原地,一动都动不了。或许他应该去确认、触碰、抓住对方,但却又不必——亚历克斯在此刻给他的感觉强烈到无以复加:如同太阳,他不必刻意去注视,就知道他确实存在、已然留驻,甚至——超越了一切有声、有形的事物—— 亨利知道,在此刻,自己与他的联结比任何时刻都要亲密。 如此亲密,你置于我胸前的手便是我的手, 如此亲密,我入睡时,你也阖上双眼。 那些他在年少时压抑克制、不敢触碰的隐欲,那些他在记忆中抚摸沉浸过、用以替代最深祈愿的字句爆发着涌出,它们穷凶极恶地扑了上来,几乎在同时袭击了他。 “以我之消亡,如潮退又似闪电 因知爱如燃烧的箭杆,亡我之速有若死神冰冷的魔手。” 他知道这世间没有比爱更艰难的事;他早就意识到对方于他而言无比危险,而在那一特定时刻相遇,对他则成了致命;他在后来的很多时候会憎恨从前欣赏过的字词文段,它们不安、伤感、悲凉、甚至有时让人错觉出阴险:要不就在说“爱情会毁于饱满”,要不就在唱“相互的爱情只是一场梦呓——只有匆匆一时,转瞬即逝”;他甚至曾经害怕回忆与他的吻,因为它们会令他的心不堪重负,更加黯沉;他曾在一切的开端就反复告诫自己:爱与性如同镜子两端——可以对应如一、忠实映照,但更可能虚实隔阂、彼此相望却永不重叠。 “我曾默默无言、毫无指望地爱过你,愿上帝保佑你,愿有别人如我那般爱你”——或者期待破灭、或者擦肩而过、或者在短暂停留后终究分道扬镳……他从前不敢设想会有什么好结局,他早就知道有千百条路,他以为全部都会通向那唯一的终局。 他选择开始这一切,而在那段路途上,他一直亲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就这样往前走。 毕竟——有什么分别?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应该聪明些,提早为自己多加考虑:想想办法,亨利,设法救救你自己。以免最终泥足深陷,粉身碎骨,无法脱离。 然而爱情如叹息,越压抑就越深。他没有办法,早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就已经无法脱身。 天底下没有什么地方能躲过闪电或者爱——它不会击打第二次,因为它用不着击打第二次。 而此刻,亨利找不到其他任何词汇来形容这一时刻。他必须承认自己身处此刻的拙于言辞。如同亚历克斯方才沮丧于自己的词穷一般,他们再次处于相似的境地——亨利同样、同时也在经历这世间难以言喻之事:它沸沸扬扬,而又难以言传,它可以被感受、可以被部分回忆、但当人企图用思维和语言的细网去捕捉、禁锢,它就在精细的经纬中像烟一样流散、消蚀在虚无中。 得停下来了,停下,停止吧—— 否则他真的,会将“我与你”混为一谈。 被闪电击中燃烧的两颗树……同一视线的两只眼睛,同一秘密的两个咽喉,合二为一的斯芬克斯,双臂交叉而成的、同一个十字。 亨利毫无办法,现在已然不是他企图留存这段感受,而是它反过来攫住了他。而语言在此刻将它的本质缺陷暴露无遗——一旦说出口,甚至仅在脑中构型,都会销损原有的意义——亨利也只能笨拙、粗略、聊胜于无地概括:他再也想不到此外还能有任何——更能令他的灵魂为之颤抖的时刻。 然而这一时刻令人无法忍受。 这一时刻甚至令人万念俱灰。 因为他是多想要这刹那的永恒一直持续下去。 亨利不仅曾经感受过,他身处此时此刻,从另一个角度、又一次感受到了——亚历克斯所说的爱的忧郁与可惧。 他竟然开始有些发抖了——他必须要说出来,必须要发出点声音打破这阴影和幽灵的笼罩,他的声音又低又哑,挣扎着吐露出一个名字:“……亚历克斯……” 然而一时之间,没有人回应。 亨利淹没在黑漆漆的、冷水一般的寂静中,无法自控地惶惑起来:他究竟在哪里?他真的还身处现实之中吗?又或者,他以为自己已然握在手中的,真的曾经存在过吗? 亚历克斯,亚历克斯应该在的! 究竟是美梦,还是噩梦——寒意阴险、迅速地浸透亨利的皮肤,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手指挣扎地痉挛起来,他正要—— 亚历克斯在他身边叹了一口气。 他的声音同样低哑,他小声说:“……我想亨利了……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就仿佛方才还惴惴不安地悬在半空,然后被亚历克斯一下子就拉回到了地上——虽然是以驴唇不对马嘴的回应方式——亚历克斯实际上再次用亨利总是没有想到的,“亚历克斯”的方式,接到了亨利。 什么恐惧,什么幽灵,什么阴影——这傻气的、状况之外的回应,却……亨利轻轻咳嗽了两声,忍不住笑了。 ……亚历克斯。 亨利有些恍然,眨了眨眼睛,松了口气。他摸了摸自己正躺着的床面,找回了一点实感。他觉得方才就如同……自己和亚历克斯进入了同一个梦境,自己险些就迷失在其中,而现在,梦醒之后,他们依旧还真切地留驻在彼此身边。 落回地面、身处现实中的亨利缓了片刻,心想:我怎么忘了,他正处于“非日常”的状态之下。 不过自己方才心情大起大落,而这家伙却一无所知,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与他说话的就是“亨利”——这是不是有些过分啊? 然而在真正的自我剖白中,亚历克斯所说的却能与自己吻合…… 就在他的情绪逐渐得到安抚的时候,他的Alpha还在他身边的枕头上喃喃自语:“好黑……也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有没有失眠……” 嗯,亨利一时半刻是睡不着了,亚历克斯。小王子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回答他。 然后他无奈地开口——现在得由他来试试,能不能把他的Alpha从那种迷迷糊糊、脱离现实的状态下稍微引导出来:“亚历克斯,我就在这呢,我就在你身边呢。” “哼……”然而亚历克斯的反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你确实听起来像亨利,闻起来像亨利,但是你知道吗?我发现——亨利有个秘密。” 嗯……?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亨利心想。 奇怪又不奇怪地,和亚历克斯对话让亨利很快就放松下来,他又有心思探究更多了:“你不介意的话——告诉我一下?亨利的秘密?” 亚历克斯神秘兮兮:“……看在你听起来跟他一样份上——你听起来像亨利,但是亨利却有时候,听起来会不一样,不像他自己。” 哦,原来是这件事——那是亨利往阻隔颈环里塞变声装置时期的事情。 亚历克斯还在继续:“至于闻起来像——还有款香水跟我的信息素闻起来差不多呢——”他活像一个洋洋得意的小孩子,哼道:“……别想骗我。” 哦,天啊,甜心——戒心真的太强了……亨利情不自禁,既笑又叹气。 他坐起身,想起之前Alpha抱怨灯光刺眼,就摸索着伸手捂住亚历克斯的眼睛——“你干什么?”亚历克斯的鼻梁在他手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一只手还抓住了他的手腕。 “亚历克斯——等五秒钟,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亨利的声音”让Alpha——虽然充满了戒备——产生了“混淆”,他顿了一下,亨利趁机打开了床头灯。 手慢慢挪开的时候,亚历克斯使劲眨着眼睛,他又长又密的睫毛尖儿稍微合拢——眯起眼睛注视着亨利。 王子殿下竟然被他盯得紧张,又有些期待——他已经完全无法预测,今晚的亚历克斯接下来究竟会做什么。 “亨利——!”Alpha发愣般地看了他片刻,然后忽然,一下把他扑倒在了床上。 亨利又听到了今晚一开始时的那种“饱满”的发音,他忍俊不禁——真是太奇怪了,要知道不久之前他还在惶惑不安,但他现在抱着这个人,就好像获得了什么最安全的保障一样。 上帝原谅他,面对这样的亚历克斯,他实在忍不住:“亲爱的,真的是亨利吗——我也有可能带了伪装面具呢。” 亚历克斯支起上半身注视着亨利,他的眼眶泛红、有些湿润。他用手指轻轻地擦拭着小王子的眼角,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再也不会认错你的眼睛……” 然后他小声地——小心翼翼,好像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办:“你在难过吗,亨利……?” “亚历克斯……”亨利好像无法承受一般闭上眼睛,却又在笑,“我、我怎么可能会难过?” 亨利阖着眼帘,然后感觉到这个晕乎乎的Alpha贴过来,蹭了蹭,把鼻子拱到自己的颈间,紧紧抱着他,呼出一口气。 亚历克斯这样半压在他身上,就像一袭沉重、温暖的被子一样——这种沉重也增添了安心感。 亨利环抱着心爱之人,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确实是一个奇妙的晚上——亨利刚才的确觉得自己今晚要失眠,但是现在,他“盖着”亚历克斯,耳边是他呼吸声,胸腔能感觉到他的心跳的微震,这样没过一会,就已经完完全全地平静下来——睡眠至少不再像方才一般不可想象。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忽然,亚历克斯动了一下,“嗯……” 亨利睁开眼睛:这是“醒过来”了吗? “呃……”亚历克斯埋在他耳边,发出好似要断气了一样的呻吟:“嗯……我刚才……有点奇怪……” “我们都知道的,对不对——弗洛西宁。”亨利善解人意地安慰,“亚历克斯,我看你以后还是别吃那东西了。” “老天……我是不是说了很多……我说什么、我、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很安全,什么都可以说。”Alpha凌乱地吐字,他听起来有点泄气,“那些东西……是不是听起来很奇怪?哦天,我都说了什么啊……太……是不是傻透了……” 亨利张了张嘴——提起今晚的一切,他怀有千言万语,然而最终也只能说:“我理解的,亚历克斯,我明白。” 他只说了这一句。 房间中只余呼吸声。 亚历克斯坐起来,凝视着他,专注地、轻轻地摸了摸他的侧脸,然后低下头,慢慢地吻了吻他的眼睛。 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又很满足——亚历克斯露出一点笑容,又趴下来,把脸埋回去,搂紧了亨利。 亨利把手指插在他卷发里又缓又柔地抚弄,过了一会儿他微笑道:“不过听起来……总之——你这个完蛋的家伙。” 语言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而已,他们都知道。 但是没关系,他们现在都能看得到水面下,哪怕几乎与海水融为一体的海冰。 亚历克斯闷闷地笑了一声,然后挤了他一下:“王子陛下,你就不完蛋吗?” “唔——我才不完蛋呢,我好得很。”亨利皱了皱鼻子,“虽然之前……不过无论如何,我现在都不完蛋。” 完蛋的易感期·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