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骑士团的新年与平时并无两样，甚至比之前更忙了些。

    玛格丽特小姐的猫又丢了一只；铁匠瓦格纳定好的矿石在半路因丘丘人翻了车；花店芙罗拉在雪山埋下的冷藏花被深渊魔物翻的连盒子都找不到。

    解决完这些杂事后，凯亚总算有时间回到办公室坐下，抄起刻刀，对照桌上的设计图一点一点的雕刻起来。

    图纸是凯亚自己画的，一只长的格外抽象的鸟，镂空的腹部处却画的格外精巧，连转动的机械结构与螺丝该钉在哪都细致的指了出来，边上的空白处还有机关的讲解注释。

    这是凯亚最近几天除骑士团外一直忙活的事。

    为此他特地去雪山找了阿贝多寻求建议，带回芙罗拉放花的空盒子后又去图书馆找了丽莎，最后在丽莎的调笑声里翻阅了关于枫丹蒸汽机关的书籍，这才得到了这一份看起来完美无缺的设计图纸。

    半人高的木头首先要刻出的是迪卢克那只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傻鸟。

    凯亚不止一次用兽rou将其骗过来，虽归类于猛禽，但其实是只又笨又贪吃的傻鸟而已。

    这一点似乎和派蒙很像呢……

    凯亚无端想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做细致的手工活时分心，带来的后果便是夜枭的眼睛被雕成了一大一小，正和凯亚四目相对。

    凯亚沉默片刻，无奈只能把小的那只眼睛改大。

    原本还算凌厉的眼神改成了猫头鹰，圆圆的呆呆的，一看就觉得好蠢。

    凯亚忍着笑，开始雕起了夜枭的羽毛。

    直到透亮的阳光变的橙红，又挂满漫天星光，凯亚才再次被人叫走。

    骑士团收到了来自璃月七星的合作邀请。

    风神的赐福让蒙德的酒业格外兴盛，璃月便是想来谈一批用于庆祝海灯节的酒，数目太大，便想通过骑士团这一条门路进行收购。

    凝光那女人心眼多，嘴皮子也利索，价格一直压的很死，凯亚与其掰扯好久才商定了一个令大家都满意的方案。

    璃月会以市场价的百分之八十收购，作为交换，璃月的锦缎与矿石也会酌情打折，并提供给晨曦酒庄一批用以研发新酒的清心琉璃袋。

    与凝光拟好合同，在等人送来正式件间，众人褪去了商场上的针锋相对开始闲聊。

    奥赛尔的事件传播很广，蒙德也有所耳闻，琴忍不住关心起璃月百姓伤亡是否惨重，灾后重建是否顺利。

    凝光微微一笑，“多亏仙家相助，百姓并无伤亡，灾后重建大家也都齐心协力，购买这批酒便是为了庆祝一番。”

    琴点头：“那就好。”

    丽莎靠在一旁的围栏上低头看书，闻言抬头望向凝光，问：“我听说，最后镇压魔神奥赛尔，是用了凝光小姐的群玉阁？”

    “是的。”凝光面色忽然一凛，眼尾迭丽的胭脂也盖不住她的薄怒，“群玉阁会再见，愚人众却别想再靠近璃月港。”

    想到蒙德遍地可见的愚人众，还有原本打算下榻的酒店被愚人众包场，凝光蹙眉，望向坐在主位的琴，提醒道：“愚人众不是长久的合作伙伴，他们会像白蚁一样蛀进蒙德内部，也会在某一日突然将现有的和平搅散。”

    琴沉吟片刻，道：“我明白，但现在还不是清理他们的时候。”

    璃月已经出了那样的乱子，虽然愚人众只是推波助澜将帝君之死闹的更大，但蒙德这种安逸过头、毫无危机感的做法，凝光是不太看得上的。

    找出一只隐藏起来的蛆虫或许需要时间，但由着愚人众像藤蔓一样缠在身上，届时想要清理就必然要付出被一同拉下血rou的代价。

    气氛陡然变冷下来，还惦记着木雕的凯亚被迫开口当起和事佬，“凝光小姐方才说群玉阁会再见，这是准备重修群玉阁了？”

    凝光点头：“确有打算。”

    “我在雪山上曾看到过群玉阁，当时我还以为有两个天空岛呢。”凯亚好奇道，“那么庞大的建筑，飞起来一定用了不少仙家秘宝吧？”

    提到自己的老友凝光的面色缓和，唇角也勾起了笑，“是需要，但重点是作为基底的鸣霞浮生石，有了它，才能支撑起不断扩建的群玉阁。”

    “凯亚是打算也弄一座群玉阁？”丽莎眯起眼，笑道，“那到时可让我也试试从高处俯瞰蒙德的感觉。”

    凯亚连连摆手，道：“我可修不起，只是好奇罢了。”

    “以晨曦酒庄的财力未必不能。”凝光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翠绿的宝石，递给凯亚，“不过若只是好奇，我这里还有一小枚浮生石，虽不能托起一座庄园，但让一些小玩意浮空还是能办到的。”

    “这怎么好意思。”凯亚坦然收下，随口客套一句后又问，“这该怎么用？”

    凝光浅笑了下，道：“将浮生石作为基底嵌入千奇核心，再辅以仙家符箓便能浮空。另外两样若有需求，我可以差人送来。”

    “千奇核心……”凯亚神色微动，道，“我听过这样东西，我可以弄到，不过仙家符箓就拜托凝光小姐了。”

    凝光笑着应下。

    签完合同离开骑士团，蒙德的夜已经很深，路边的商铺也打了烊，伶仃几个还开着的都是做夜晚生意的夜宵摊。

    “要不要去天使的馈赠喝两杯？”走在女士后头的凯亚开口提议，“毕竟是新年，凝光小姐又远道而来，我们不该招待一下？”

    慵懒的魔女勾起一个了然的微笑，侧脸询问凝光的意见。

    不过天色已晚加上舟车劳顿，跟她出了这趟差的小秘书百闻已经不知道偷偷打了多少个哈欠，凝光也有些疲惫便拒绝了。

    又说了两句场面话将凝光送到下榻的酒店，路上就只剩下三个人。

    凯亚看看丽莎，丽莎和琴对视一眼，无奈的叹口气，“走吧，近来事务繁忙，就借着今晚放松放松吧。”

    ……

    天使的馈赠总会开到很晚，今夜因为有那位吟游诗人在，平时该冷清下来的时间酒馆里的气氛却依旧很热闹。

    凯亚一行人推门进来时，温迪正站在一张桌子上，抚动琴弦为边上一群醉鬼吟唱诗歌。

    黑着脸的迪卢克气压很低，满脸不情愿的给顾客调酒，也不知道有没有后悔今天来给查尔斯代班。

    酒馆里的位置都坐满了，凯亚他们便坐在吧台前，与迪卢克打了招呼点了酒才看向温迪开始闲聊。

    “巴巴托斯大人……”琴面露担忧。

    “琴。”丽莎撑着脸，脚尖轻轻碰了下琴的。

    “……温迪怎么在这？”

    “没钱买酒，我让他演出抵债。”迪卢克把酒放下，手心被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眼神一暗，道，“你们呢？只是喝酒？”

    凯亚收回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午后之死暴烈的口感与辛辣盈满口腔，他笑道：“我们给迪卢克老爷带来了一个大生意！”

    “哦。”迪卢克反应平平，似乎这信息还没他手中早已被擦到透亮的玻璃杯有兴趣。

    凯亚又道：“还有一批可以用来研发新酒的清心琉璃袋，猫尾酒馆没有的。”

    迪卢克：“不需——”

    要字还没发出就被一个清亮的嗓音打断，温迪像是闻着味的猫，一听到新酒两字就忙不迭跑了过来，兴奋问道：“用清心和琉璃袋调制新酒吗？我可以免费帮忙品鉴！”

    迪卢克睨他一眼，道：“酒馆还没打烊，你还没有下班。”

    “可恶的资本家，我只是来喝口水，谢谢。”温迪在吧台旁最后一个空位处坐下，笑着接过琴递给他的蒲公英酒，眯起眼喝了一口，继续道，“说真的，蒙德城里未必能找到比我更爱喝酒，更懂酒的人了吧？”

    宁禄路过，听了这话轻哼道：“那可未必。”

    “你别不信，蒙德人酿的酒我都喝过。”温迪大笑，闭上眼怀念道，“风车菊酿的酒酸酸涩涩味道很淡，用塞西莉娅花酿的味道更淡，不过闻起来很香。”

    “嘟嘟莲很甜但果实有黏液，酿出来的酒不及时喝掉看起来就跟史莱姆一样。药用的小灯草也有人试过，但实在太苦了，苦的我舌头麻了好几天！”

    那个味道令温迪皱起了脸，他忽然灵感一闪，提议道：“不过小灯草可以化开嘟嘟莲的黏液，嘟嘟莲也能中和小灯草的苦味，说不定把这两种加在一起就能酿成美味也说不定！”最后温迪还不忘自己的目的，“清心和琉璃袋我也都吃过，到时候让我来品鉴提意见如何？迪卢克老爷！”

    “再说。”将擦干净的玻璃杯放入杯架，迪卢克抬眼看了看还爆满的酒馆，道，“不过如果你还想继续闲聊，我可能就要扣除一些演出的报酬了。”

    “别别！”温迪脸色一紧，一口闷下剩余的蒲公英酒，抄起放在柜台上的诗琴回到了临时搭建的演出位上。

    凯亚一笑：“我们这位风神大人还真是特别。”

    琴忧虑道：“迪卢克是不是有些太苛刻了？”

    “化名温迪在城内行走自然要遵守城里的规矩，琴你就别担心了。”丽莎打了个哈欠，起身伸了个懒腰向皱着眉头的琴发出邀约，“难得有空，不如我们一起去誓言岬看日出？”

    琴与丽莎走后喝了酒的凯亚胆子就大了起来，抓过迪卢克的一只手把玩，歪着脑袋笑道：“清心和琉璃袋我没吃过，不过到时候让我来品鉴提意见如何？迪卢克老爷。”

    喊迪卢克名字时凯亚的声音放的很轻，像是甜蜜的亲吻后不舍的吐出去，在热闹的酒馆中几乎要听不见。

    迪卢克听见了，他抽回被舔了一口的手，哼了一声。

    “哼是什么意思啊？”凯亚笑着追问。

    迪卢克不答。

    吟游诗人重回人群后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凯亚仰头看着迪卢克，眼里溢出想念。

    他忽然撑着桌面翻进了柜台里，在迪卢克惊愕期间攥住对方的领带把人拉到跟自己齐平的高度，探头吻了上去。

    酒馆里顾客为温迪发出的叫好声震天响，安静的柜台这边，迪卢克怎么样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和凯亚蹲在这里接吻。

    有人来点单就会被发现，甚至说不定二楼的客人已经发现了，正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他们。不自在的感觉令迪卢克下意识伸手搭上凯亚的肩膀，却迟迟没有用力把人推开。

    凯亚紧闭着眼，睫毛轻轻颤动。

    他总是这样，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惯会用一些小伎俩来让他心软。

    迪卢克垂下眼，手继续往后伸按上凯亚的后脑，轻微用力把人压向自己。

    酒香在唇齿间流转，口感暴戾的午后之死在对方口中变的温和。

    真是疯了。

    一吻完毕后迪卢克看着凯亚水红的唇角，用拇指给他擦了擦，粗糙的指腹磨过柔软的嘴唇，却无意将那点红晕染的更大，像偷用了姑娘家的胭脂。

    凯亚毫无所觉，张嘴把迪卢克的拇指含住，舌尖舔过上面的茧然后用牙齿轻咬，冲着对方暧昧的笑。

    温迪一曲唱完顾客们又发出震天欢呼，迪卢克把手抽回在衣服上蹭掉对方留下的口水，起身拿过丽莎他们用过的酒杯，走到水槽旁冲洗，余光瞥着蹲在地上蔫巴的凯亚，冷嘲道：“你来就为了这个？”

    “啊，也不全是。”凯亚重打起精神，站到迪卢克身边帮忙清洗，嘴里轻快道，“骑士团马上又要忙起来了，今晚难得有空还遇上迪卢克老爷当班，我就想来看看你。”

    “嗯。”

    凯亚早就习惯他冷淡的反应没有气馁，环视四周发现没人注意柜台这里便又向迪卢克贴紧了些，上半身朝他压过去，靠在他耳边轻声道：“上次的提议如何？迪卢克老爷需要暖床的话我随时都到，现在需要我立刻去琴的办公室留假条。”

    “不需要。”迪卢克推开他，“站直了。”

    恰逢这时有顾客来结账，凯亚就没再继续撩他，只是像开了口子似的，顾客一个接一个的来，忙的迪卢克根本没有空闲时间，再次与他说上话已是酒馆打烊的时候了。

    领到工资的吟游诗人当场把钱全换成了酒，提着两瓶未开封的蒲公英酒心情颇好，哼着歌脚步轻快的前往璃月。

    迪卢克关了门迈步向城外走去，行至街角发现凯亚没有跟上来，便耐着性子停下脚步等在那里。

    低落的眉眼一下扬了起来，凯亚小跑着跟上与他并肩同行。

    回晨曦酒庄的路走过千万遍，但和迪卢克同行好像是长大后的第一次，对方不说话凯亚也难得安静下来，全身心都集中在了不断和对方触碰的手上。

    冬日有些寒冷，迪卢克的手却很暖和，凯亚小心翼翼的勾上他的小指，见人没反应后又大胆的攥上无名指、中指，最后索性将整只手都塞进迪卢克的手心里，与他十指相扣。

    蒙德的夜晚总是明亮的，即使没有月亮星星也足够照明，没了旅行者霍霍的晶蝶在空中缓慢的飞着，尾端撒下洁白的流萤。

    对方动作大的无法忽视，迪卢克侧头去看，正对上凯亚的笑脸。

    “迪卢克……”

    想说的话其实有很多，想你喜欢你爱你，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但这些话都不能说出来，凯亚抿了抿唇，郑重道：“新年快乐。”

    在未来没有到来之前，希望你每天都能开心。

    夜晚是令人感性的时刻，忽然正经起来的凯亚在迪卢克心上挠了一爪子令他的眉眼柔和下来，声音也轻柔不少。

    “新年快乐。”

    ……

    在木雕完成后的第二天，仙家符箓便被凝光派人送到凯亚手上。

    他将其和从阿贝多那要来的千奇核心一同镶进了夜枭的眼睛，并把翠绿的浮生石雕刻成两枚孔雀羽形状的挂件挂在夜枭两爪上后匿名把木雕送去了晨曦酒庄。

    混在一堆包装都极其奢华的新年礼物中，只在脖子上打了个红色蝴蝶结的简陋木雕就格外令人瞩目。

    艾德琳正在核对清单查找这是谁送来的礼物，外出回来的迪卢克就一眼瞧见了。

    栩栩如生的夜枭爪子尖利，连羽毛都散发着凶狠的猛禽气质，却极不协调的搭了一双圆圆的眼睛。

    这样怪异的审美，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凯亚那家伙送来的。

    迪卢克从礼物堆里把木雕拎出来，扔下一句“这东西我来处理”后面无表情的上了楼。

    艾德琳若有所思：“原来是凯亚少爷送的。”

    回到屋里被凯亚设定好的浮生石激活，半人高的木雕笨重的漂浮起来，两枚孔雀羽晃荡晃荡。

    这样庞大的摆件并不适合放在卧室里，但迪卢克看了一会，伸手把它推到屋内一个空旷的角落，还真让它待下了。

    夜晚，迪卢克在翻看送来的情报文书，一直安安静静待在角落的木雕忽然嘎吱嘎吱响了起来。

    以为它坏了迪卢克正要去查看，就见木雕分开层层叠叠的腹部羽毛，从里面弹出一个雕工粗糙的小人，要不是小人脸上也带着眼罩，迪卢克都认不出这是凯亚。

    随着小木雕弹出，早已录制好的声音也从小木雕身上响起。

    “早上好迪卢克！该起床了哟～”

    ……早上？

    迪卢克无语凝噎。

    第二日的骑兵队长办公室，凯亚一来便感觉到不对劲，有人来过，不过他的办公室里并不会存放太重要的文件，凯亚没有太过惊慌。

    随手翻了翻几个抽屉，最后在左手边的第二个抽屉里看到了不属于他办公室的东西。

    两个小木雕，一个他刻的万分简陋的自己，一个不知道谁刻的惟妙惟肖的他，底下还压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

    闭嘴。

    凯亚笑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