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魔王，老师年纪大了，需要休息

    其实这算是明知故问。

    她身上有暗病，活不了多久身子骨就会垮掉。每次复活，神之夜都会冲过来抱住她，身后，经常跟着她认识的不认识的男人。

    说起来，终归还是她这个做老师的，不够称职。

    她又怎么好苛责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就竭尽全力，赌上了一切的晚辈。

    尊严、亲人、性命、全都是神之夜桌上的筹码。

    更何况婚姻。

    尽管如此，纵自心感觉还是糟透了。

    如果不是提前预设了最高规格的监控，且这监控还遍及了青衿身体的每一寸，她恐怕也注意不到那个小小的生命。

    上一次让她感觉这么糟的时候，还是爱徒醉了月，一红着脸说想要她，她就首肯了的那荒唐一夜。

    那时候她明明知道，这个刚长大的孩子步入了发情期，身心敏感，却没有避嫌。

    那种动不动凑向她，亲脸颊咬耳朵舔手指的事情，都是不正常的表现。身为长辈，她却没有加以干预，反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超越幼时的亲密。

    在左眼目睹了兄妹深情相拥的画面后，更是没头没脑地火冒三丈。

    她这个徒弟，在她面前蛮横无礼，一离开视线，却对那个徒有其表的神之哥哥言听计从，轻易许诺什么永远在一起。

    她一开始以为，吸血鬼对血格外敏感，所以尤其看重血脉相连之亲。劝自己不要放在心上。

    谁知这吸血鬼，杀起其它血亲，毫不手软。

    于是她故意当众整理爱徒的衣襟，希望某些人明白，这些年这孩子全由自己贴身照顾。她还抛出了权柄，抢占神之夜的视线，堵住了她真正想说的愿望。

    真是糟透了。

    对于神之夜来说，很久以前，也确实是有一段非常特别的时光：只要牵着老师，她就仿佛是这世上最无忧无虑的门徒。

    十指连心，接触的地方像是快要融化。一同燃烧的，还有她的灵魂。

    但老师就像潮汐，有涨有落。退潮后，她才察觉到危险。

    十二首席，无一不是君主候选。彼时接连三位首席殒命于她手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祂们都产生了警惕，视她为眼中钉。

    那段时间，她问候了全世界的魔鬼、翻阅了所有相关古籍，可是哪里都没有老师的下落。

    直到第七席魔王挽弓搭箭，用箭尖给她指了条路。

    “殿下拥有最好的眼睛，镜面、湖面、画像……只要仔细看，你就能见到你想见到的人。天机不可泄露，在下只能帮你到这里。”

    这位首席，是天下闻名的神射手。被对方弯弓瞄准时，神之夜有种被鹰锁定的窒息感。

    尖啸声后，那只鹰叼走了她的心脏。

    而她坠入了冥界最底层，黄泉奈河桥边。

    水面涟漪荡漾，血月跟她的脸微微晃荡。

    “老师——”你真的在这里么？神之夜凝视着自己的倒影。血从心口滴落，她的身体被利箭穿透，无法动弹。

    阴森的煞气从远方而来，这条由怨念构成的黑河仿佛拥有了生命，正在回应她的呼唤。

    当她如愿以偿见到了那个躯体半沉在黑水中的少年时，就宛如见到了整条冥河的化身。

    冥河水黑沉沉的，魔鬼却白得发光，处于相融与相斥的边界线。仙境遍布侵蚀与腐化，神之夜要找的人十分困倦，沉沦其中，宛如从根部腐烂的艺术品。

    【是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水里的尸体传来了意念。

    【我一直在找您。外面所有人……都想杀了我。】

    神之夜握住了穿心的利箭，因为附着在上面的镇压法术，精神有些恍惚。

    【那又如何？难不成，爱卿指望我出面调停？少魔王，老师年纪大了，需要休息，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可——】

    【如果青衿的目标依然是我，无论外面有什么，无论会发生什么，你都必须回去。还是说，你改主意了？那你过来——】尸体僵硬地向她伸出了手：【老师会像小时候哄你睡觉那样，抱着你，直到你在我怀里彻底死去，随我沉入这九幽黄泉。若是你我师徒能合葬于此，老师大约也甘愿永生不再醒来。】

    跟老师一起死在这里？

    无数幻影抓向神之夜，要她退后。她在身后看见了神之曦，看见了神之冕……甚至看见了儿时那个吃尽了苦头的自己。

    难道想要靠近老师，唯一的办法就是一死。

    神之夜震惊，且抵触，迈不开步子。

    于是，就没了于是。

    神之夜的第一任丈夫，是赏了她一箭的第七席。

    在她刚复活的时候，男人就已属意于她，提出跟她交换心。

    【虽然不知殿下有什么本事，但过去去往彼岸的英杰，无一例外都没能活着回来。】

    魔王依然举弓对着她。

    但他依然是少有的，老师不在了，还愿意亲近她的魔王。

    彼岸，是说她刚才去的地方吗？

    原来是很危险的地方？

    那里只有老师。除了被老师严厉地训斥了一顿，她什么事都没有。

    神之夜心灰意冷地低着肩：【刚才你怎么没这么多废话。要杀要剐，放马过来好了。】

    想除掉我，现在就是最佳时机。等无忌复活，你们这帮人就难了。

    寒风飒飒，男子鬓发清扬，露出系在眉上的黑金额带。据说在这丝巾下，藏着魔鹰一族的第三只眼睛。

    这是神箭手之所以神的秘诀。

    如果再交手，她会瞄准这只魔眼。

    【母亲的意思是，你很有价值，战不如合。阁下手里已有三位新首席，仅凭祂们，尚且不足以立身。再加上我们，殿下才有可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副君主。你的心在我母亲那里。想要回去，还请跟我做交换。】男子说。

    第七席：魔鹰领主。其母乃是第二席：亡灵领主。

    只要跟这个做事老练说话沉稳的男人结婚，她就能瞬间斩获两位首席级盟友？

    这比踏踏实实修炼，一个个杀，快多了。

    【如果我拒绝呢？】她问。

    【那便凭真本事夺回你的心。】男子盯着她，长指有一半都裹在黑手套里。中指佩戴绿宝石，戒托卡着弓弦，衬得他骨指如玉。

    这位领主容貌昳丽，是现有的十二首席中最年轻的一位，美名远扬，尚未婚娶。一度是全深渊万千恶魔的梦中情人。

    她从小就听说过他。

    还经常借之哄神之曦：‘哥哥简直比那个魔鹰领主还好看’，这种话她可是张口就来。

    其实，领主本人，比照片更俊美。

    一定要她点评，她当然还是会说神之曦更胜一筹。只不过，哥哥就是哥哥，哥哥再貌美，也不能变成老公。

    神之夜逼近领主，指尖划过长箭，摸上了后者手指间的宝石。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本太子执第二顺位权柄，你若是与我成亲，来日，便是太子额驸……此乃国事，需王座亲自纳采。受王座教诲后，行册封礼，方可受命。】

    【殿下一言九鼎。】男子一动不动，任她把玩那颗古老的绿石头：【往后你我便是盟友。在王座归来前，在下会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用得着你保护？不背刺我就不错了。神之夜心想，而且老师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居然举着箭逼婚，这么霸道彪悍的男人，她才不娶呢。

    结果老师同意了。

    请婚的是神之夜，愣住的还是神之夜。

    【我、我是说，我要娶——他。】

    戴着面具的魔鬼抬起右手，向她展示无名指上的指环。

    这是避孕法环。

    另一端设置在神之夜的大腿上。

    用不算隐晦的方式提醒她做好措施后，魔鬼抬手抚向她的脸。

    【爱卿的气色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神之夜擦了腮红唇釉，所以格外红润，像是处处精心装点的鲜花。魔鬼尾指轻拨，蹭弄她右耳垂下的吊坠，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

    【想来，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老师不会干涉你的个人感情私事，相中了哪家公子，自己做主便好。今后不必向我请示。】

    魔鬼像是全天下最开明豁达的母亲，无比尊重孩子的意见。

    又像是日理万机诸事缠身的明君，没心思管理这种琐事，说完就毫不拖泥带水，错身离去。

    神之夜回过身，脸上依稀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一切都像是午夜拂过草尖的风一样温柔。

    等等。

    正待开口，身侧的男子抢先握住了她的手。

    【殿下还不死心？王超然世外，从不会跟凡人有过多交集。】第七席附耳低语：【不信，你尽可去追。】

    这是当然的吧。

    年长如斯的老魔王，怎么可能真的怀有什么少年才有的幼稚心思。无忌只是长得清纯，并不是真正的少年。

    难得盛装打扮的神之夜垂着手，仿佛一点点脱水的鲜切花。使她盛放的营养像是无形的线条，随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啪的一声，断了。

    就算她跟其它人……老师也不介意。

    以前那些，那些她靠坐在老师膝上学习，她卧压在老师身上撒娇，她睡倒在老师肩上回能……的画面，顷刻被这块名为不在意的石头砸成了碎片。

    老师只不过，是在照顾迁就一个无比幼小的小孩子。

    神之夜甚至没有被刻意推远的挫败感。因为老师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教她立正了而已。

    老师就是老师，老师再甜美，也不能变成老婆。

    某些还没来得及说的话，她觉得太感性羞耻，所以一直没好意思说。

    还好，没说。

    不然，只能在梦里说给自己听的笑话，就要多惹一个人发笑了。

    亏她还跟哥哥学了怎么化妆，花枝招展地留长发，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站在了这里。

    下任君主，是不会被感性与私情控制的。在现有的局势下，稳住第七席，才是上策。

    正想到此处，倒是叫男子轻易插入手指，与她交握。

    那枚紧贴手指的宝石，散发着寒意，让神之夜觉出了一分冷意。

    经过这些年的朝夕相处，她跟身边这家伙多少也产生了些……战友情。甚至跟对方好到约定了，以后不管是谁先死，都要替对方照顾亲人这样的事情。

    神之夜主动回握未婚夫，再抬眸时，眼里没了迷茫。

    她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丝凝重与忐忑。

    身为猎手，这般不镇定，怎么瞄准目标一击必杀？

    【既得天命，欠你的婚约，本太子自会兑现。只是有一点你要记住，总有一天，我会杀了老师，所以，也会杀了你。这场婚约，只会维持到你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算成亲了，你也要拿好武器，时刻对准我。】

    **

    此些年间，门徒手握权柄，凌立于顶，身边新人换旧人；而尊师历经死生，归来却还是那般超凡脱俗的谪仙模样。

    神之夜转身，无比坦然，无比自然：

    “老师，这是如今我身边最重要的男人。我一般叫他辉儿。”

    然后，老师很快就会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她身上，集中到深渊与王座上。

    她应该怎么说比较合适呢？首先，一定要告诉老师她做的好事。

    无忌并非血rou之躯，不看重外貌。想要留住她的注意力，在外形下功夫是没用的。

    否则，她初次费心打扮那一天，老师也不会走得这么干脆，好像她没有任何变化似的。要知道给她上妆的大师是神之曦，凡是见过她的恶魔，无论女男，鲜有不被迷住的。

    现在神之夜收拾得很干练。

    她要告诉老师，天谴过后，一日之内，她就看尽了三上席领地内的花与月。再一回身，她就坐在了往日老师的宝座上。

    她已经遵守誓言，肃清了十二首席。老师交给她的所有事，她都做到了。

    再之后……

    老师元气大伤，精神不振。她想好好陪老师调养。

    她会天天守着老师，确保老师一直待在自己的视线里。

    还有，她还想彻底治好老师的病。

    既然老师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了，就像天谴那日老师说的那样，她不能不回报老师。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她要让无忌过上好日子。

    今后深渊的杂事，也只需要继续交给她料理就够了。有她在，老师什么都不需要cao心。

    只要老师想要，就算是天上的月亮，她都会帮她摘下来。

    然而纵自心却冷冰冰地说：“我要真名。”

    “一个很老派的名字。”神之夜不痛不痒地接了一句。

    老师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她老公叫什么了？

    “老师好。我叫纸上万皇-子辉。”男孩用恶魔的方式行了礼，很清脆地插进话。他的恶魔语发音不是很标准，只是听懂，就费了老劲。是个还在努力习得外语的孩子。

    纸上万皇的表情颇为严肃，秀眉轻瞥，对这个害神之夜心绪不宁的不速之客怀有警戒。

    “……确实是很老派。”纵自心的第一反应还真是这样。

    像是历史书上的国王的名字。

    这股气势，也很像。

    见到她，都不卑不亢。

    竟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这世上也只有能继承这个名字的人，能凭借纯粹而圣洁的光明魔力与神力，化解她的魔法。

    神之夜怕光，从来没有去过太阳底下，哪里知道人家的厉害。仗着被她标记过，就随便跟男生乱来。十有八九，根本就没发现魔法失效了。

    这事儿，怪她。是她挡住了太阳，把小孩子保护得太好。

    “你好啊，纸上万皇-子辉，你是龙吧？”纵自心立刻切换了语种：“上一个纸上万皇，一千年前就死了，是我亲手斩杀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你今年多大了？”

    ****小黧：so，我没有语言天赋，是随了垃圾爹（目移）

    目前还是魔鬼老师的主场，龙和神之曦没给什么镜头，似乎较为弱势。实际上神之夜每一条关系线都很凶残